1934年大年初三的夜晚,魔都闸北贫民窟。
一大片不规则的低矮平房,皆是木头和土坯组成,如同一块块不规则的积木一般,大刺刺地排布在恶臭的垃圾堆上,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垃圾场,哪里是厕所茅房。
到处都是恶臭无比的气味,不但用眼睛分不出东西,用鼻子一样分不出南北。
虽然野猫很多,却永远吃不完这里的老鼠。大老鼠带着小老鼠成群结队地在房檐边上鱼贯穿行,仿佛在视察自己的领地。
甚至房顶上还有几只凑在一起仰头望天,似在赏月攀谈。
“这里的老鼠疯狂繁殖,他们出生的速度比野猫吃的速度都快,彻底成精了。”
笙哥一边推着装梨的手推车,一边给李达开着玩笑,
“不过它们还是跟我一样命苦,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好主人呀,你看你养的老鼠,绝对是当之无愧的鼠王!”
李达看着身后乖乖跟着他的水豚琪琪,无奈地笑了笑,解释道:“它不是老鼠,它只是和老鼠同宗罢了。”
“那还不就是老鼠喽。”
笙哥刚进入闸北区不久,身边的居民纷纷对着他打招呼,十分友善热情。
虽然很多人的年龄都比笙哥大,但他们都称呼杜越笙为笙哥,看来他在这里很有威望。
笙哥回过头来,对李达微笑道:“这里很臭,我们都习惯了。你要是受不了可以捂着鼻子,等进了家门以后,就没这么臭了。”
“这么差的环境,就没人管吗?”李达的确也有些受不了,狠狠地捏着自己的鼻子。
“别,千万别来人管,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人管,不然赚的钱还不够上供的。”笙哥一听到有人管这里,竟然吓得一哆嗦。
看着很多木头房子都挨得非常紧密,李达皱眉道:“消防总有人管吧,这里连自来水都没有,木房子又这么多,要是着火了,那就是火光一片,从头烧到尾啊。”
“这个你放心。”笙哥很有信心地说道,“我们这里消防没问题,都跟局子里谈好了,每排住宅一个月300块钱,消防一定过关。
要知道之前收到400块他们都不让过,还好我们闸北人争气,出了位江湖大哥,把这件事压到300块钱。
从此以后,局子里拿200,大哥拿100。大哥说,这就叫做感恩图报,回馈乡里。”
“什么跟什么呀!”
李达震惊了,这就是一百年前魔都普通老百姓们的生活么?
“姆妈(妈妈),吾(我)回来啦,小妹,吾回来啦。”笙哥将梨车推进一个土坯打底,木头板板当房顶的屋子里。
“回来啦,明早浪相(早晨)还摆摊不拉?”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,一脸慈祥地望着回家的笙哥。
“摆!”笙哥回到家里,将梨车往狭窄的客厅一放,从鞋底拿出两块银元交到母亲的手里。
看来笙哥不是没卖出钱,只是不想给那些流氓罢了。
此举让李达十分佩服,这男人都被打得满头是血也不掏钱,硬是藏了钱拿回家给母亲,真是条汉子。
“咕咕(哥哥)回来啦?咳咳咳。”偏房里,传来了极度细微的女孩声音,看来女孩的身体似乎不太好。
笙哥的家不大,中间一个狭小的客厅用来放梨车,左边的房间一家人睡,右边的房间当仓库放梨子。
由于仓库里的梨子也不多,笙哥在仓库中临时搭了一个床架子,这就是李达晚上睡觉的地方了。
李达远来是客,笙哥对客人甚是努力招待。不仅拿出家里唯一的粗绿茶,还让母亲给李达做了黑面条。
南方人爱吃挂面。黑面条,是挂面里最劣质的,没有之一。做好的面条里甚至有一股淤泥的味道,咬起来还牙碜。
可就是这些面条,不是过年过节,笙哥家都是不敢吃的,现在却拿来招待李达。这让李达十分感动,于是强忍着泥巴味道吃下去一碗。
可就是这样劣质的面条味道,还能招来一位不速之客。
“呃~~~~~~呼——”
一位乞丐打扮的人,手里拿着一个漆黑的酒壶。脖子和手腕上全是恶心的灰泥,也不知多久没有洗澡了。
他摇摇晃晃地走进了笙哥家,人还没进来,一身的酒气就传遍满屋。
“赖瘪三,你又来讨打呀?”笙哥的母亲似乎很讨厌这个醉鬼,见到他就是喊打。
“呃~~~~~~面,吃面。”赖瘪三往自己的嘴巴里指了指,想要讨来一碗面吃。
当母亲的也不客气,她拿起地上的扫帚,举起来就对赖瘪三连抽了好几下,希望他赶紧滚蛋。
赖瘪三也不还手,干脆整个人躺在地上装死,你爱怎么打就怎么打,反正不给我面吃,我就不走了。
“哎呀,算了姆妈,赖三是我兄弟,锅里面条还有很多,给他捞一碗就是了。”
笙哥夺过母亲手里的扫帚,安抚母亲消气坐下。然后走到门口,在大锅里捞出一碗滚烫的面条,交给赖瘪三。
赖瘪三一看面条来了,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。他既不要筷子也不说谢谢,仿佛这一切都是该他的。
“呃~~~~~”
赖瘪三拿过面条后,狠狠打了个酒嗝,然后眼睛微闭,摇摇晃晃地走了,不再给你添一点麻烦。
李达看了看颓废到底的赖瘪三,再看看对赖瘪三一脸关怀之色的笙哥,不仅摇了摇头。
他很奇怪,笙哥虽然穷,却也有一股英雄气,怎么会说赖瘪三这种半死不活的人,也是他兄弟?
知道笙哥家穷,李达吃了一碗对付个半饱,也就谎称自己吃饱了。
笙哥见李达确实不吃了,才把锅里剩下的面条都盛出来,分给母亲和妹妹后,自己把锅里多余的面汤喝了个干干净净,干净得连洗锅都不用洗了。
李达吃完饭,走到垃圾堆里捡了一些老鼠啃剩下的生菜叶,凑够一盆后,跑到井口边仔细洗了洗,才端到琪琪面前。
“哎,琪琪,以前你吃的都是仙果仙叶,现在却让你吃老鼠吃剩的东西,主人我真是没用啊。”李达一脸愧疚地抚摸着水豚琪琪,“你放心,我很快就能赚到钱了,到时候我一定让你吃一顿好的!”
“噢。”琪琪也不嫌弃,对着盆里的烂菜叶子就啃了起来。
“哎呦,小妹咳吐血啦!”
笙哥家里,传来了母亲焦急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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